故乡的毛草房

早晨起来,天色阴的重,雪花一片一片的飘下许多来,雪纷纷乱下,回旋穿梭,楼下的大小树枝,仿佛是簇新的棉花裹着似的。马路上的人们小心的踩在雪地上,留了一串串脚印。看着窗外雪花纷飞,漫天飞舞,天地一色,眼前浮现起童年生活的山村。儿时,冬天雪大,一下就一天一夜,飘飘洒洒、纷纷扬扬,房檐下经常挂着一排排晶莹剔透,长短不一的冰凌。
我的家乡在镇雄白鸟,白鸟没有白色的鸟,是彝语,沼泽地的意思,四面环山,有白鸟河过境。小时候的家乡,田间小路纵横交错,远村近舍鸡犬之声相闻。我们住的地方叫大沟,背靠着大山,房子依缓坡而建,高低起伏,屋舍俨然。村傍有从山脚逶迤而下,宽不过丈、深约尺许的小溪,清澈见底,村的名字可能源于此。 小溪里铺有整齐的青石板,供人们浣衣濯菜,气候暖和时,大家光脚在石板上踩衣服,水花四溅。简易的石桥跨溪而筑,小桥流水,正是“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这里居住的人家,主要是申姓、朱姓、唐姓。
土木建筑的寨子,房屋主体以木板和石墙为主,有少数土墙,屋顶是麦草盖的斜坡顶,少数条件好的盖瓦。窗子简单,纵横格子,榫眼密,通风,明亮,坚固。地面是三合土,不易潮湿,而易生灰,不洒水扫地,尘土飞扬。毛草房夏天凉爽,冬天暖和。 斜坡顶的草房时间长,就有漏雨的地方,下雨天常是外面大下,屋里小下。要修葺屋顶的人家,备好房梁上用的木料、搓好绳子,待麦收后,瞅太阳天,请一帮人,用麦草盖屋顶,差不多一天功夫就能完成。毛草房虽简陋了点,但掩映于绿荫中,充满田园味道。
小时候我家住的是简易四合院的厢房,本家二叔申华东家住正房,我家猪圈在他家房子侧边的角落。每次放猪吃食,总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楼上苦读。我的三爷爷和幺爷爷家住厦厅(倒座),三爷爷正直、公道、不惹事,也不怕事,家族邻里有了纠纷,他到场后就化解了。三爷爷家条件稍微好些,早晨他们做点心,面条、炒面、汤圆等,才四、五岁的我就站在他家守着。这时,我的三奶奶就叫我回家拿我的胶碗,让我在他家门口的石凳上坐着吃。晚上,我经常坐在他家火炉傍,给他七八尺长的烟杆点烟。三爷爷抽叶子烟,烟叶剪成二寸左右长,裹成小指粗的烟支。他边抽烟边讲《薛丁山征西》、《三请樊梨花》、《孟姜女哭长城》,讲我们本家有个绰号苗子三老爷,彪悍、凶狠。解放前,有一次,横(音huan)山土匪来抢我们院子,苗子三老爷得知消息,让院子的人躲起来。傍晚,土匪进院子后,他一个人跟六个土匪搏斗,当场手刃四个,两个负伤逃脱,第二天他在村傍的刺果林里找到受伤躲藏的两个土匪,就地解决。这事之后,土匪就不光顾我们寨子了。有懂唱本(说书)这种书的人到三爷爷家,来人就会大声打起调子唱,一人唱念,就有不少人围坐静听,听这些因果报应,劝人为善的故事,听着听着我就睡了。有时候,我父母做活路还没回来,夜深人静父母到家,才把我抱回屋里。待我参加工作,物质条件有了改善,而我的三爷爷、三奶奶早已作古,我未能对他们有过丁点的回报,只是中元节到了,在封包写上故叔祖 申公 讳 家平 老大人收,以寄托哀思。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大部分人家安分守己,逆来顺受。安安静静的时候多,对人和气,凡事忍让。当然,一个寨子少不了吵嘴打架的事情,过后,又好像忘记得干干净净,远亲不如近邻,哪家有个大屋小事在一起又谈笑风生。太阳天,大人小孩就在屋檐下蹲着吃饭,吃得那样香,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饭更好吃的饭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古代官员,年纪差不多就告老还乡,叶落归根,过田园生活。父子宰相张廷玉的父亲张英回乡后,康熙题的对联是:“白鸟忘机,看天外云舒云卷;青山不老,任庭前花落花开。”晚年张英在田间小道散步,遇到挑柴樵夫,恭敬退到路边,让樵夫先行。同市审计局李绍军局长聊天,问起他的大哥、永善原县委书记李绍伦的近况。老李退休后回老家雨河照料年迈的父母,一直生活在乡下,这是我认识的领导干部退休,回到农村生活的少数几个人之一。现代社会,父母在、不远行,不太切实际,但文革时期搞“划清界限”,亲人之间变得粗硬寡情,失去人性是不利于民族团结的。归有光云:“世乃有无母之人,天乎痛哉!”
建筑可以看出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和风俗,这些是人们对生活的挚爱,是民族感情的重要组成。《梦溪笔谈》、《容斋随笔》有不少记录民俗的,据说毛主席就喜欢读《容斋随笔》。宋朝的《营造法式》是世界上最完备的建筑学专著之一,梁思成“青灯黄卷苦读,热血挚情坚忍”对《营造法式》系统而具体的注释。在游人如织的杭州湿地公园、苏州同里,看着久违的长满青苔土木结构、斜坡顶的房子,心里面五味杂陈。日本多年前把”茅草屋群“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保留完好茅草屋的合掌村,被誉为“日本最美乡村”,所有房屋不使用一根钉子固定,而是以木头、茅草通过卡榫、结绳建造而成。英国的乡村、法国的普罗旺斯、德国的黑森林,都保留有古色古香形态完整的斜坡顶村落。
故乡质朴的民风民俗随着土木机构的毛草房一起消失,逐渐淡去。“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的田园风光不复存在。毛草房已经被砖混结构的钢筋混凝土房子替代,千村一面,僵化刻板,我称其为“火柴盒式的鸽笼”,走进去是单调冰冷的白墙。小溪早被垃圾掩埋,污水横流,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塑料垃圾随处可见。毛草房留下的温度、厚度和凝重一去不复返。
看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戴着厚厚镜片的小学生走在上学路上,怀念“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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