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金甲》到大片的中国式观众到中国式大片的鼓与呼

老谋子《满城尽带黄金甲》放映后，各类媒体的影评铺天盖地而来，有褒有贬。最让人瞩目的，是关于片中暴乳的一些观点，诸如“满城尽带黄金乳”，“一个个馒头”之类的评述漫遍大江南北，大有满城尽带观乳感的味道。迷迷之间，恍若这投资3亿现洋的大片，就是一充斥黄金甲色彩的三级裸欲肉宴，此前沸沸扬扬爆炒的张艺谋和巩俐在时隔十年之后的携手大作，彷佛是一场愚弄了全国人民的豪乳忽悠把戏。
观看影片前，我脑中总是不由自主地塞满了这些论调，或来自于主流媒体，或网络大众，或道听途说。看过从《红高粱》以来，张巩二人合作的和他们分开后各自担纲或参与的每一部作品，我惊诧于他们在全国人民热切关注下的如此“转型”。似乎之前那个在业内和票房上呼风唤雨的张大导演，只剩下了用裸奔吸引全国人民的本事。

 
深圳这暖冬的某个子夜，我从万象城影院孤独的走出来，神情萧索而麻木，几分钟前的《黄金甲》，却还在心中余音袅袅。

 
辜负了全国绝大多数网络志士，绝大多数影评家的热切期盼，这场电影看下来，我竟丝毫没有感觉到传说中的一个又一个大乳房，我看到的是，在这场盛世浮华的凄凉故事背后，张艺谋和巩俐，周润发带给我的震撼。

 
经过《英雄》和《十面埋伏》故事情节被诟病后，《黄金甲》起用了耳熟能详的雷雨版剧情，遂使这一张式大片之前在编剧方面经不起推敲的痼疾，化解于无形。剩下的，就是张艺谋如何用他的镜头，来跟我们演绎这个故事。大概张艺谋最清楚，曹禺这个经典剧本固然是省了编剧工事和风险，却更加调高了观众对影片的期待和胃口。好比有一座实实在在的锦绣山峰摆在你面前，而你要给站在你身后朋友们展示的，却是你在画架上如何妙笔生花勾勒出的一副丹青，大家看的是那份功力。

 
开场不久的惊波拍岸，确实有几个影片明显凸现了“一座座青山相对突”的镜头，也是大家观看影片时惊呼和后来波评如潮的主要诱发因素。但是，从整个影片来说，我并没有看到，张艺谋在特别突现这种肉体展示。实际上，是因为这几个镜头中太多宫女站在一起，并且都是唐式装扮的酥胸半露，才让群肉尤显突兀，其实我们完全能感受到，此时，导演希望带给我们的是，一排排宫女堆积在一起所表现的皇宫仗式。这点，与影片中一片炫目的黄金色，无数金色的菊花，奢华的皇宫装饰一样，张艺谋是想用他的镜头，最大程度的奢侈再现盛唐的雍容华丽。从他历来电影中对颜色的大胆和苛求，对氛围和场景的讲究来看，《黄金甲》只是对这种风格的延续并且登峰造极。老谋子力求把观众带进他一贯喜欢凸示的背景场面中，跟他一起完成整个故事。而金色也好，乳房也罢，都是《黄金甲》那个大红大绿，丰乳肥臀的大唐年代所发生故事时必须要展现的，不可或缺的电影元素。

 
巩俐，周润发在影片中的精彩表演，让我目瞪口呆，中国电影演员中，能像他们这样自然带我们入戏，观众不知不觉跟着他们如痴如醉的演员少之又少。周润发老到的演技，把一个国王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他跟巩俐的对手戏，就像两个棋逢对手的高手决战，让人看的异常过瘾。巩俐在电影中的隐忍，压抑却更显张力的表演，让我体会到了这个女人演技的颠峰状态，相对张艺谋早期电影中的角色和以及后来《2046》，《迈阿密风云》中的巩俐，《黄金甲》中，她达到了一种更高的水准，甚至说可以称之为艺术家的高度。

 
歌坛走红，电影尚是个新人的周杰伦，在影片中的扮演，只能说是过得去。有部分评论盛赞他在《黄金甲》的演出如何，我还真看不出来。唯一能看出来的是，他的演戏，一看就真的是在演戏。“杰王子”那小小的眼睛，无法生动和表情丰富的脸，最好还是不要演太有内心复杂情感的戏，酷酷的《头文字D》那种本色演绎再适合他不过。虽然在影片中他一直在卖力融入二王子的感受中，但除了眼睛中抵死挤出的那点红潮，实在是看不到他其他的演技发挥，也跟不到他入戏。好在二王子这个角色在电影最后的悲剧自刎情节，感动了我们大家，也就让我忽略了他之前的生硬和粗糙。即使是现在还看不到他在电影方面有其音乐方面的超人天赋，但是，考虑到他的表演经验还不太多，我期待他的提高，并且愿意祝福。

可叹了刘烨！完全颇具实力的演技派演员。那么卖力的去塑造大王子的角色，却在表演的把握上，做的有些过了，有句话叫添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如果他在《黄金甲》中演绎大王子这个人物，稍微收一些，绝对是能让我击掌叫好。可惜！观看过程中有人笑场，都是来自于他有时候的夸张表演和台词道白，看来要达到师姐巩俐的功力，还需要他多努力。

 
总的来说，在《黄金甲》中，巩俐周润发成就了他们扮演的角色，周杰伦扮演的角色成就了他，刘烨即成就了他扮演的角色，也给这个角色添了瑕疵。
张艺谋在驾驭影片上，也比之前两部大片纯熟和游刃有余。整体情节自然紧凑，又时刻把我们自然推进故事的发展中，很多场面独具匠心，比如血染菊花，又重新布置后再上菊花台等剧情和场景，都可圈可点。

 
而我们那些喜欢标新立异，语不惊人死不休，或者好像不批评点什么就显示不出水平，不说点什么就显示不出他跟普通观众有什么不同的部分影评家和网评家，却总呆在那些美女们的波峰上，下不来。其实，那天电影看完后，我看到很多女性观众感动于故事的悲剧结局，在抹拭自己的眼泪。我和很多男性观众和她们一起，静静的，久久的坐在位子上，在字幕的更新中，在《菊花台》的悲切歌声中，回味影片带来的感受，或者调整影片导致的情绪，准备出去影厅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

有人说，用盗版光碟造就起来的中国观众，是全世界最难侍侯的观众，我颇认同。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就算是美国正在播放的电视剧，我们也能同步看到中文字幕的下载版本和盗版光碟，何况是那些好莱坞的大片。

 
这些经典的好莱坞桥段，或者美式口味电影对白，演员的演绎方式，高科技的电影技术手段，已经把我们的大片观众胃口，调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确切的说，不能说是胃口的高低，而是欣赏大片的口味标准。大多数人，往往忽略了不同文化对这种标准比较的差异性。如果《泰坦尼克号》在什么都不变的情况下，只是把导演和主演换成中国人，可能他们还是会说出很多片面的，断章取义的观点出来。在平面媒体和网络上面，会充斥着大量《永不沉没的大波》，《一个男人画裸体，画着画着船就沉了》的标题，也会有人制造什么是《泰坦尼克号》？就是一群人从船头走到船尾，又从船尾走到船头，最后，把船走沉了的文字噱头。

很多时候，这些人欣赏西式的宏大场面，习惯了西式美女的坦胸露乳，扬扬自得有懂得欣赏好莱坞大片的品味，却看不得《黄金甲》中的酥胸半露，哪怕这种露是出于尊重历史和剧情的切实需要。不单是在电影，在很多生活习惯和风俗上，或者管理知识上，我们很多好像是西化或者接受西化，甚至是赞扬鼓吹西化的人，在对待自己国家的一些同样东西上，采取了双同标准。打个比喻，有些人看到西方女人露一点就说人家时髦，真实，看到中国女人穿少一点就要说人家伤风败俗，指指点点，看到别的女人抽烟说风情万种，看到自己老婆抽烟说成何体统。我可以有十成把握说，那些发文妙语连珠批评《黄金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艺谋只剩下了乳房”的写手，同时也是好莱坞大片的的最常态观众。他们用这种卖弄式的观点引导部分民众参与了一场文化暴力。

很明显在电影的纯技术手段上，中国大片与好莱坞大片还有巨大的差距。中国的大片，一段时间内，必须走不是技术挂帅的路子。比如《黄金甲》中，宏大场面的渲染，其实是非常的真实和有冲击力，有限的特技应用也足够达到标准，在这方面与好莱坞大片并没有什么差距可言，只是特点不同，人家很多电影是高技术制造的电影视觉盛宴，我们的是有自己强烈文化特色的写实场景。在电影叙事方式上，更是没有什么标准可言。好莱坞的情节处理和对白，越来越多的人习以为常，但中国人还是要拍中国人自己文化传承上的电影，包括中国人的说话方式

《黄金甲》在这些方面无非是成功的。有个反面例子是《无极》。陈凯歌明摆着是要迎合西方的口味和国外电影节，那些情节和对白有时候我觉得就像是在看一部字幕好莱坞影片，在特技上又想模仿好莱坞大片，但是，远远做不到人家那个水准，结果，一部戏下来，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是，外国人看不懂，中国人也看不懂，中外大部分观众唯一一致的是，都看不下去。胡瓜恶搞《无极》完全跟一些人标新立异无端评《黄金甲》不同，一个是幽默的批判，一个是无聊的个人出风头。

 
从《英雄》和《十面埋伏》的中国式大片开启，到《无极》的失败，《夜宴》的平庸，以及《黄金甲》的成功，我们能猜想到，未来中国电影还会有更多的大片出来，更多的人前赴后继大片之路。希望他们拍出有我们中国文化中自己的东西，有我们中国人的自然的叙事方式和其他电影元素的大片，不要去刻意模仿好莱坞特技，不要去刻意拍给国外电影节评委看。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句话在什么时候都管用。其实事情做好了，是完全能双丰收，电影是门超越语言的艺术，那么多国内观众认可了，在国际上，也输不了。

 
第六代导演小成本的中国独立制作影片能做得颇有特色，我想有特色的中国式大片也一样可以做到。期待目前担纲大片的第五代导演，还有可以预计的未来，会担当中国导演主力的第六代导演，超越模仿，创造特色，能做出更多那些有特色的成功的中国式大片，和好莱坞大片一起，娱乐和丰富我们的大银屏。

（2007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