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承不承认,反正我,小时候是常尿床的。记忆中的情形是这样的:在江南的冬夜里,后半夜,我被提鸭子似的提起,裤子扒光,上衣尚且保留,拎起站在一个大木澡盆里,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及踝的温水,好几个大人在边上唧唧呱呱有的在往里面用热水瓶添水,有的在骂“讨债鬼”,有的在找干的裤子,旁边pia地一声一只热水瓶不知被谁踢碎,有人恨恨地地朝我稚嫩的屁股上扇了几下,我配合地哭嚎了两下,整个过程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眼,(小时候真的好困啊,哪像现在天天失眠)我之所以认为边上有很多人,也是因为我没有睁开眼看,只是凭极困状态下整个人被拎得失去重心和各种声音胡乱判断的,其实,常常就只是我姆妈一个人在折腾我而已!
挨打是尿床的标配,有时候,我在爸爸姆妈床上尿,有时候在亲戚家尿,至于怎么会尿床的?过程我完全没记忆,就只记得挨打了!但有一次是记得很清楚的。那天我姆妈和爸爸掐了一架,我姆妈就抱着我,不,是牵着我回外婆家。这事其实也很蹊跷,姆妈喜欢的是哥哥和妹妹,可是每次掐完架带走去外婆家的总是我,如果我表示出反抗,还会挨几下揍,这算咋回事?其实大概我就是充当了一下道具吧!一般第二天,爸爸就会来接姆妈回家,又不知为何,回家时总要把道具继续扔在外婆家几天,貌似抵押一样的,假设再掐,就是说还要回娘家的,过程有点像我长大后做过的保兑仓业务。
我这个道具兼质押货被留下的时候,总会哭闹一阵,可只要爸爸姆妈的身影一消失在地平线上,外婆便一掌打在我脑袋上,我立马收声,感觉无依无靠随时被杀,饭都不敢多吃怕随时被杀,睡觉前不敢去尿尿怕马桶被尿满随时被杀,睡在外公外婆的床上一动不敢动怕随时被杀,然后睡着睡着我就觉得要尿床了,但我是醒的,可我想起外婆白天打我那一掌,就决定继续…然后我深深地睡着了。一夜无记忆,第二天醒来看见有被褥晒在门口,邻居经过问:“外孙女尿床啦?” “是啊,个b丫头老是尿床”!然后一把我提过去指着被子同时抄起铁沙掌往屁股上招呼了几下说:“看看你尿的,还敢不敢 还敢不敢!”对于我死鬼外婆这种语气,我通常是不屑一顾并不置可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尿床和挨打不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吗,本来就该如此,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恨我那时有思想却不会说话,否则也许就不用挨打了!
后来,我会说话了!事情却变得糟糕了!表现在量上就是挨打的次数更频繁了!
先是不知道哪个婊子养的教了我一句骂人的脏话,我见人就骂,就常常吃巴掌,越打越骂越骂越打。骂我哥,差点被绝杀在青石板路的小巷子里;骂我妹,她他妈还小听不懂话也哭,我姆妈说再弄她就弄死你。
其实这些都不算事,长大和爸爸喝酒,他跟我说个事,说那个时候隔壁邻居住了个凶B大王,谁都不敢惹她,只有我站在烈日下一直用唯一会的一句话和她对峙了几个小时,骂到她败下阵退回屋里从此出门都不从我家门口过!我听完就惊呆了…在我涉世未深的儿童时代我竟如此神勇,是家中灶王爷还是土地爷还是遥远的雅典娜赐予我力量了?
可是,不知道我爸知不知道我的一些秘密,例如:我战胜凶B大王后用那句话骂了另外一家邻居,那是个男的,他看四下无人就一把掐了我脖子抵到我家西墙上,说再骂掐死你!后来他没掐死我,我就默默地开始捡鸡蛋大小的石头,一趟一趟地往家里阁楼上搬,爬上梯子,阁楼上有一扇古老的木窗,打开后是个旧式飘窗,我刚好可以坐在上面,而底下,就是贱男每日必经之路,反正那时候多爷我还没上学,有的就是时间,我就坐在上面等,从早上等到天黑,只要经过,便用石头扔他,扔完就猫起来,有时候等得无聊有点犯困了,打盹差点摔下去,一惊醒突然发现贱男刚好经过走出了攻击距离,便后悔得要死!但令我高兴的是,即便我天天用石头扔他,他也不来我家告状,毕竟,让我爸爸姆妈知道他曾要掐死我后果也可能很严重,江湖就是这样,自己打得,别人就是打不得,和尚摸得,阿Q就摸不得,嗯哼~而那个时候我也明白了,江湖上有些事情,是要靠自己解决的!
后来我就长到了1983年左右,有一部美国动画片, 名字叫做《小不点》,The Littles ,里面有一群来自小人国的小人,我也坚信家里某个角落也藏有小人。后来我看宫崎骏的动画《借东西的小人阿利艾蒂》就觉得记忆深处的什么被翻出。
话说我那年看了小不点以后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天天猫找老鼠似的围着我家老宅子转悠,那时候确实好玩,我没有找到小人,但常常在老墙根里掏出个咸丰重宝啊什么咸丰通宝的铜钱来,有时候嫌丑就顺手扔掉了,大小合适的就交给姆妈让她帮忙做个毽子,那么做毽子需要鸡毛的呀,要踢得高就要雄鸡屁股上的毛,等姆妈杀鸡的话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于是便去捉鸡,薅(hao)它的毛,顿时鸡飞狗跳,碰翻一张长凳,同时压死三只刚孵出的小鸡,我姆妈不慌不忙,默默拿起棒槌,一把捞住我,pang~pang~pang~pang~捶打在我的棉袄上,打完后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我姆妈又淡定地转身忙去了。
薅不到鸡毛的我,伤心地走出家门,挨家挨户大街上小巷子里河边茅坑边四处搜集鸡毛,你们不知道雄鸡身上有一处毛是尖尖长长的,那种毛做毽子就会失控,你想踢倒左边,它会飚去右边,所以选毛是个技术活,这种秘笈传女不传男,我以后跟你们好好说!日暮西山时,我回来了,姆妈在烧晚饭,我递给她四根毛,放在她灶上,毛的根部被我一直握着,手汗浸湿有点坨了。姆妈也不睬我,我也不敢惹她,吃完饭就老实睡觉了,第二天早晨醒来,枕边放着一只漂亮的毽子,缝在花布里面的是咸丰通宝,鹅毛杆子做的羽毛插座,里面插着我捡来的四根毛,还多了两根明显好些的好像自己家雄鸡身上的毛,早晨的光线从窗户里透进来打在鸡毛毽子上,流光溢彩的…
打着打着,就长大了,上学了MD!还是想骂一句先,哪个龟儿子规定小孩子一定要念书的,假设不念书,我现在一定很快乐。小学是建在我们氏族祠堂的,古老的雕花木门,卸下反过来做成了课桌,那课桌底下可就热闹了,用手一摸,都是各种立体花纹各种人像,那还上个屁课啊,我反正天天摸那些人像摸了整一学期,有时候还拿张纸拿个铅笔爬桌子底下拓出来看,图案真的很精美呢!后来买车看黄牛帮我拓钢印那笨拙的样子,一点都不如我当年!没好好听课,没少挨老师打!刚上学也不习惯,老喊老师爸爸,哎,那年的成绩单还保存着,16个各类分数全部统一56分,红色,无一及格,留级!不留级也没办法,因为我哥二年级,他也留级,如果我升级了,就跟他同班同学了,那就不是一般搞笑了!
家到学校就几百米路,中间一段是河堤,有码头,下雨天,我穿套鞋,那时候的套鞋侧面都印着阿童木,有红色蓝色两款,计划经济时代嘛,女孩红色男孩蓝色,第二年随着脚长大或套鞋废了就会再得到一双大一码的阿童木,有一年我姆妈很可耻把哥哥太小的蓝色阿童木给了我而把我刚好穿的红色阿童木给了妹妹,我很不爽,恨恨地穿着蓝色阿童木去河边想洗洗干净,其实是想趁机玩个水,不料一个没踩稳,我掉进了河里,翻了几个身喝了几口水后,我笔挺地站在了河里,半个身子露在外面,那时数九寒天啊,我呆呆地站在水里,后来不知道是谁把我拉上岸拖回家,我姆妈见状一顿暴揍,围观群众闻声赶来看热闹,我姆妈众目睽睽中把我扒了个精光,当着那么多人面边骂边换衣服,我就大哭!那时候的小孩是要自己对自己的行为和安全负责的,大人没空娃又多,假设出了状况,父母第一反应是好烦讨债鬼!我也很内疚差点淹死给爸爸姆妈丢人了!假设我淹死了别人就会说我爸爸姆妈没照顾好小孩,所以对于这种事情挨顿打,我还是比较理解的。您打得辛苦了!阿里阿多锅砸一马西哒!
上学后小伙伴也多了,放学回家吃饭也不愿意在自家桌上呆着了,捧起碗就出去找小伙伴,但那时候的碗好像很难操控,常常一出门就啪~掉地上cei了,碗,没了,饭菜被闻讯而来的狗吃个精光,手上,只剩一副筷子。只有两条路可选,偷偷回家溜进厨房放下筷子,假装吃好了;或者把筷子也扔了,玩很久回来,假装已经回来过一次。但无论选哪条路结果都一样揍一顿,当大人白痴啊白痴啊啊啊!挨打的时候就好想长大啊,长大就不用挨打了!
然后真的就长大了些,可我还是错了,因为那时候的大人太任性了,他打你其实不用理由!我姆妈放了几个螃蟹在桶里,说:不要动喔!傻子都知道,你叫小孩子不要动,意思不就是:这个很好玩喔~于是我就去玩了玩。有只凶B螃蟹一下夹住我的手指,亲娘了痛得我大叫起来,我姆妈冲出来一看,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个竹竿就打我,叫你玩叫你玩耳朵聋的是吧?竹竿都打裂了,螃蟹还夹在手指上,那种分不清到底哪里痛的滋味真心不好受啊亲!
我后来又学了点儿文化知识,爱上了植物和动物,我在暑假里,全家都在午睡的时候出门找天牛,它们常常会趴在一些杨树上,江南最常见的品种是黑白色星星点点的,触角黑色一截白色一截交替的,我捉来就数它触角一共几节了,几节就是天牛的几岁!我通常给它触角上绑根线在院子里遛几天再放走。那日出门,遇到一只浑身土黄色的超大天牛,我吓呆同时兴奋极了,上去一把抓住触角,没想到它突然转过头来一口咬住手指上的肉,我含泪拽几下,丫不松口,只好带着手和天牛回家求助,我知道这其实也是另一种求死方法!爸爸倒是没说啥,拿起一瓶香港和兴白花油,倒了些在伤口处,摇了摇天牛脑袋,一股鲜血顺着我手指流了下来,爸爸看不行啊,拿把剪刀来要剪天牛的嘴,我呢想要一只完整的天牛,就闹啊要完整的啊手好痛啊,姆妈从后面包抄上来就开打,让你天天在外面游荡啊啊啊,弄到这副模样回来!最后,天牛的嘴还是给剪了,哎,肉痛和心痛的感觉哪个更痛你们造吗?
说到白花油,还有那个看动画片的电视机,很多人会不解,那可是八十年代喔,看着现在很多人去香港购物老被香港人鄙视,有时候还要冲突,无论怎样我都不置可否,不予评论,默默算了一下,我们家在80年代就开始囤了… 百花油啊眼药水啊饰品啊方便面啊餐巾纸啊洋酒啊,那个年代,我们家是被称作侨民侨胞侨眷的那类,买东西是用一种奇怪的叫做侨汇券的钱!每次邮局运来很大的包裹袋,家里就挤进来很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所以香港购物在我看来由来已久,太大惊小怪了,一帮作货,作的人应该让我妈去打他们!
说到我妈打人,后来我其实练就了一门独门武功:流!鼻!血!不知道在哪儿磕了还是被人打过鼻子,无论谁碰我一下,我甩甩头,就马上流鼻血。有一次我妹妹和我打架,我先打了她一拳,她刚想打我,我开始流鼻血了,我妈进来,刚好撞见,后来的事情你一定猜到啦hiahiahia~解释都是无力的,打一顿是必须的!普通人都是怕血的,后来连我姆妈都不敢打我了,因为有一次她刚拿起笤帚准备进攻我,我突然流鼻血,同时爸爸出差回来了hiahiahia!
那几年记忆最深的就不再是挨打了,而是有一次间断性地流鼻血,连着一天一夜,一会儿来一下一会儿来一下,凌晨的时候,突然流得很厉害,我已经来不及吞咽了,我姆妈抱起我,拼命地往医生家里跑去,我至今记得她跑得气喘吁吁,记得她身上冒出的汗味,那气息很温暖,我就像刚牺牲的烈士般,脸上淌着血,手臂无力地垂着,我很享受这个过程!然后就听见她拼命踢医生家的门…那是记忆里姆妈最后一次抱着我,那么久!后来就真的长大了,越走越远,越走越久,姆妈再也打不着我了,我在江湖也越来越坚硬,硬到回家都不好意思抱抱她… 还埋怨她不该老烦我的单身狗问题,想起这些,就有点难过!
怀念那些年,多爷挨过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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