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不再有之”哺乳动物”

在中山呆了几年，特别喜欢那个城市的干净和优美风景，还有不大不小的城市悠闲生活氛围。

98年自己找的第一份工作，就在中山城郊的一家针织毛衫厂。厂子是澳门老板开的，有1000来人。我和其他29号菜鸟一起，应聘进去做了储备干部，时间是一个月，办手续时厂里行政老总给我们训话说， 一个月后要么留下做生产部某个车间的主管，或者主管助理，或者到业务部跟单，否则走人。

我们这批傻鸟个个雄心万丈，似乎谁都不相信自己会被淘汰，我悄悄打量着身边这些同伴，非常郁闷的发现既然全是猪哥，一个女性同胞都没有，作为一个21足岁不到的青春男子，我是有理由悲天悯人的。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该厂1000多人，除了管理，搬运，保安，司机，财务会计，还有生产车间的一两个部门，剩下的基本上就全是女性，大概有800多位。进去的第一天早上，厂长，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男人，召集我们开会，交待了我们这个月要做的事情，大概的意思是把全厂的生产工艺从头到尾看一遍，一个月后向他写份报告。随后，给我们每人一份清单，上面列明了具体的各个部门和负责人名字。还规定了详细的纪律，比如不准上班抽烟，不准影响车间正常工作，不准互相之间聊天搭讪什么的。最意外的惊喜就是没有规定我们了解工作流程的先后顺序，也就是说大家可以随便从哪道工序看，或者怎么去了解。

虽然刚入社会，但我还是很清楚这相当于一次期末大考，而考试的成绩，将决定我们谁走人，谁留下并负责什么岗位的工作。我吃力的琢磨着该怎么在这一个月中好好表现，争取留下，还要混个好饭碗。装着仔细深入考察，加班加点的到处了解，时刻思考状肯定是不够的，因为这个人人都会，而且，根据我的留意，另外29位兄弟基本上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在这一点上，我不可能占据任何优势。相反，我还不能太调皮，以免留下不好的印象。我深刻的告诫自己后，再经过一夜的苦想，决定从一个月后需要提交的报告上面作文章。

既然一个月实习后的要求是要求我们写个报告，那肯定厂方不是吃饱了撑的，一定是希望从报告里面发现我们这票人的差异再决定留谁弃谁。那这个报告就不能只是描述工厂那些人尽皆知的工艺流程了，必须得加进去自己发现的一些生产，管理问题，这些问题还不能是阿猫阿狗都知道的，要有自己的独到眼光，最好还要有自己如何解决的见解，才能自己显得更高一筹，脱颖而出。当然，这些问题和见解必须符合实际，否则纸上谈，报告没有价值，人就被OUT了。

如此这番后，我信心指数立马爆棚，百倍精神地投入到无限的闲逛中去。凭之前在老爸战友厂苦熬2个月的经验，我首先走马观花了2天时间去了解工厂的大致部门，组织架构，以及原材料到产品出厂的每一个工艺流程。然后再埋头原材料仓2天，总算分清楚了那些毛线，辅料什么的区别。4天后，我决定要开始短兵相接，从生产部的第一道工序开始深入了解学习，依次搞完了前整和后整的所有车间。这样折腾下来，提交报告的时间也只有2天就要到。

哺乳动物，就是我在那个时候认识的。确切的说，应该是进车间走马观花阶段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她的存在。工厂的规模虽是有那么大，但一下子加了30个游游荡荡的家伙，还是显得有些动静，谈不上闹轰轰，却能感觉到人前人后老员工的窃窃私语讨论和隐隐约约的指指点点。所以我们不得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虚心学习的模样，在享受这种关注的同时也时刻感受某种压力，自然是不敢凑在一起瞎扯闲聊，尤其是在第一天。所以我们都尽量不走在一块，各家自扫门前雪，自己随机的安排。

那天下午，当我走到工厂2楼的查补衣车间，一眼就发现了几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其中就有一个是她，当然，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只是觉得这几个女孩子都特别漂亮，并且全部坐在一排。如果我一眼没有发现，那就是在骗人。老实的说，我并没有仔细去打量，毕竟第一次来这里，也刚进工厂，大致的
了解一些情况后，就离开去了包装部。

查补车间的工人平均工资当时是全厂最高（特殊工艺和烫房除外），很多心灵手巧的熟手女孩都安排在这里。车间的主要任务是在成品入包装部前进行百分百全检，有问题的贴上标志返工，能自己搞定的就直接在工作台上缝补。如果成品入包装部后，在包装部最后一次全查中发现问题，也是要拿回给她们决定解决办法。工厂的QC也大多数是从这个车间提拔上去的。就从全厂的普工比较而言，上帝也或许不太公平，把很多好条件都转移到她们这个车间女孩身上，不但是个个技术优良，长的也普遍比别的车间好看，漂亮突出的女孩也基本集中在这里。开工的时候，却没有其他的车间的机器嘈杂，大家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工作台四周边忙手头活，边有说有笑，气氛特别活跃。

这个情况，三天后所有的储备干部，也就是我们这班实习生个个都知道。于是乎，查补车间就成了大家顺便路过或者偶尔路过最多的车间，似乎也成了全厂最难最需要我们去深入了解和花费最多时间去实践的车间。查补车间的这些女孩子，也成了我们茶余饭后的最大话题。当时，我们这批人住在同一层宿舍的三
间集体房内，自然讨论起来非常方便。我们总结的结果是评出了全厂的“四大金花”，全部在查补车间。

一个是四川的，可惜老公是我们厂里的烫房主管；一个是湖南的，据说还没有男朋友，还有一个是安徽的，号称第一美女，可恶的是老公是我们厂业务跟单部经理，最后一个就是哺乳动物，也是安徽人。其实她开始并不是叫哺乳动物，叫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因为她的胸部实在是惊人的发达和挺立，在我们有限的想象力里，似乎中国女人是不可能达到这种夸张的程度，所以，有个天才就拓展了无限的想象空间，给她取名为哺乳动物，这个名字后来就这样叫开了，当然，仅限于我们这群鸟人之间。

哺乳动物没有被评为第一美女的原因，是因为她不像她那个第一美女的老乡一样，长一副瓜子脸，比较符合大众的审美学。她长的脸形比较圆润，身高大概163的样子，稍微带一点偏胖，但是绝对不肥。皮肤白的特别细腻，这点要超过她第一美女老乡。我们大部分人也都赞同，她的五官实际上是要好看和经看过她第一美女老乡的。包装车间的八卦河南大婶告诉我们，哺乳动物其实是有位河南男朋友，以前也在这家厂，后来被开除回了老家。据说该猛男特别强壮，是我们厂里的前仓库搬运组组长，因为多次打架被厂长亲自勒令辞退给咔嚓了。

跟她的第一次说话，是我在仓库实习的时候，正好碰到她代表查补车间，来查询一种补衣用的毛，看仓库里还有没有。当时我正在仓库里协助某仓管员汗流夹背的搞5S，把那一捆捆沉重的毛团搬来搬去。我那样做实在是没有办法，要不，他不会心甘情愿教我东西。刚开始我问他事情的时候他根本就不鸟我，后来我请他一起到厕所抽烟（全厂工作区唯一可以抽烟的地方），态度就好多了，但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我。直到我拼命帮他搬东西后才跟我热情详细的解释，TMD，看来人还是要现实一点，对付这种人，老子把汗水和毒品都给整上了。哺乳动物进来仓库后，直接找到了他（可能之前他们经常做这种工作对接，比较熟悉），开门见山的说：“阿×，请你帮忙找下0543号的毛线还有没有，补衣那边没了这种线，现在急”，MYGOD，声音柔美好听的不行，怪不得她们车间请她做这些外联工作。该某态度超好，马上回答：“好，没问题，但是，我要找找，这种线放起来好久啦”。我靠，前不久织布车间某男过来领线的时候，他的态度只有这样万分之一啊，美女的力量！他们说话的时候，我眼直直的傻站一边，也说不上什么，刚好停下搬运后的汗水从头顶流了下来，我下意识的用手往脸上抹去，却忘记了手上还抓着一把散线，把脸上搞了个一塌糊涂，我气急败坏，在美女面前这么糗，真是太倒霉。她却噗哧一笑，对仓管员说：“那谢谢你啦，我在这里等”。仓管转身走后，她看着手忙脚乱的我，笑道：“你成了大花脸啦，赶快擦擦吧”，说完，就走去仓库的办公台上撕了一大团纸巾，过来递给我。我慌忙接了过去，往脸上夸张的大力猛刮，三下两除二就清理干净了，然后对着她微笑道谢，她刚要说什么，那个万恶的仓管就邀功似的跑过来了，喘气说道：“找到了，这些你拿过去吧，不用领取手续了，反正就这么丁点，也不好上数，大货后天到，反正你们补衣用量也不大，这点够你们用到大货到的时候啦”。她笑说声道谢，然后也很礼貌的跟我招呼下，就转身出往外走去。我自然异常恼火，心理诅咒了这个死仓管一万遍，TMD偏偏在这个时候办事效率奇高，让我没能跟她多说上几句话。在该某拉我出去抽烟的时候，我第一次以现在不想抽的理由拒绝了。我甚至没有看注意她当时穿什么衣服，只有她留下的淡淡余香，和那一笑的柔和，让我整个下午，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我现在还很清晰的记得，在下班前的那段时间，我就像一只关在仓库里的斗败公鸡，伤神落寞。

我觉得自己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其实，我发誓，我当时一点都没有想去泡她或者接近她的想法，只是想多呆一下而已，但是，在失望之后，我怎么又会如此的沉闷呢？就像看到一潭平静的湖水，我并不想看到有什么涟漪，却依然有丢块石头的冲动。

多年以后，我在分析这段心理历程时，得出一个结论：其实我的想法基本不奇怪，任何一个20出头的正常年轻人，在看到一位容貌和身材出众的异性当口，都是会产生一种想要接近和表现的欲望。这个结论证明我当时很正常。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我们都知道孔雀在异性面前展示自己的羽毛是为了吸引异性而产生结合的机会，而我当时竟然完全没有那种结合的冲动，这对于我那个年龄的男士确是有些不正常和匪夷所思。无数个心理学家和哲学家的研究告诉我，可能的原因就是我一贯承受的道德教育和自身的道德标准比较高。这个良好的习惯一直到现在也让我受益非浅，让我在文字和说话恣意放肆放荡之余，始终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保守而坚贞。

下班后，我索然无味地提着自己去了饭堂吃饭。人吃饭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不是为了吃饭。那天的晚餐，我只是为吃饭而吃饭，全然的机械意识和机械动作。我崔头丧气的走在宿舍和饭堂之间几百米的路上，竟再次听到了下午那个柔美的声音。

“诶，吃饭去啊”竟然是她，哺乳动物。

我眼睛一亮，精神顿时振作起来，连忙答道：“呃，嗯，是啊，是啊，你也去啊？”。

她笑了笑，点了下头，夕阳打在她白净的脸上，略有火烧云的景观，惊心动魄的美艳。我这才看清楚，今天她穿的其实也就是件工衣，只不过，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我们厂的工衣对她来说，至少有一个地方的尺码需要大幅调整。眼光转移片刻后，我赶忙回神看了看傍边，果然前面的几个实习鸟人放慢了脚步，后面的几个加快了步伐。我对她傻笑了下，找话问道：“你是查补车间的吧？”

“是的，你来过我们车间哦”她说，“我知道你是新来的储干呢”

“哦，是。对，应该是来过你们车间”我装B答道，马上又问“咦，怎么知道啊我去过，储干很多呢”

“当然知道，你篮球打的很好啦，我看过你打球”

她说完后，就甩头直接进了傍边的员工门通道，我甚至来不及看她的脸。这该死的工厂，吃饭竟然还分三等，厂级干部和非大陆员工吃的是管理餐，一般管理人员和我们吃的是行政餐，而其他人吃的是员工餐，一个大门进去后，分不同的三个通道，等级森严。这点让我非常的讨厌，很明显的阶级划分，特别让我不爽的是，还有比我人为划分的更高等的人吃管理餐，可是，当我后来吃上管理餐后，我却觉得更尴尬，甚至不好意思在吃饭路上面对其他不吃管理餐的人，特别是在大家一起边走边说笑，到门口后，我却要往另外一个门走的时候。我甚至对这个有些愤怒，这种情绪导致我在这个厂期间，经常去外面吃饭，浪费了不少银子。
吃饭的时候，我在琢磨她刚才说的话，确实我在前天打过一场球，也就是进厂的第二天下班后，厂长派人在打卡的地方通知我们实习人员到会议室去。原来他说要问我们可不可以组个篮球队，跟他们老员工的球队打比赛。我听到后非常兴奋，第一个站起来说，没问题，我们建个队就好了。2分钟后，我才知道我这个急切的表态有多么傻B，或者其他的那些实习人员有多么傻B，竟然除了我和另外一个人之外，只有其他四个人以前有偶尔打过篮球，其余的都歇菜。不过还好，有六个人足够凑一个球队，还有个替补呢，只是，比赛过程没什么人可换了。

篮球场位于生产厂房和员工宿舍之间的空地上，离车间远点，离宿舍近些。后面打几次发现都是管理人员在打，反正就没有吃员工餐的人去玩，我就很纳闷。行政部经理就告诉我，这个场地，除了管理人员，员工是不可以玩的。TMD，这种戒律也有，我不知道如果厂里是否以后也会规定，员工不能做爱， 只有管理人员可以，而且吃管理餐的可以一天一次，吃行政餐的只能两天一次。娘希匹，只许州官叫鸡，不许百姓按摩。这个丑陋的规矩直到我离开前才被我争取更改掉了，这是后话。那天打球的时候，我是憋着劲着力表现，因为对方组队的人，一个是厂长，一个业务经理，还有其他几个要害部门的头。我可要多展示下自己的才艺，加个印象分。可惜的是，对方的整体实力实在太强，加上厂长篮球功夫了得，那么大的个子打中锋，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但是，我个人却成功了，我出色的带球，传球和投篮的准确性，赢得了周围观战的人阵阵喝彩－－我发现，员工做观众的资格还是有的，而且参与的人是人山人海。更让我激动的是，厂长打完球后，拍着我的肩膀大声说：“不错，你打的很好，不过你们刚组队，还要磨练，以后每个礼拜打两次吧”。

到我碰到哺乳动物为止，我也就打过这一次呢，我从食堂饭后出来，站在球场傍边回忆，我们打球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女性观众在场边看啊。我心理很纳闷，突然，我想了起来，正对球场的那面宿舍阳台，正好是公司的女生宿舍，那天打球的时候，总是黑压压的一遍人头，当时我就知道是女生宿舍，所以打的更卖劲，怎么今天一下子就头脑短路想不起来了呢。我心里顿时欢呼雀跃，我知道，我今后有的是时间来表现，因为，至少哺乳动物是会去看我们打篮球。

经过仓库的邂逅和食堂路上的短暂对话，我似乎跟哺乳动物很熟了，最起码，比那些鸟人要熟悉点。再到车间去的时候，我就显得很自然跟她打打招呼了，她每次也都很得体的回应了我，有时候还会主动招呼。这种情况一直到我去到他们车间深入了解的时候才达到新的境界。说实话，以前我只是有意无意的经过她们车间，主要还是要了解她们之前的工序部门，因为，我不能忘记我这个月必须要做的事情，还有我的那份命关生死的报告。我到她们车间本来准备跟的时间是2天，结果，我整整呆了3天，就是这3天，帮了我的报告大忙，却最终害了她。

第一天我去的时候，还有几个实习生在那个部门没有走，跟我同去的也有几个，这样一来，那天在她们车间实习跟进的人就有差不多八，九位了。我虽然很想他们都消失，但考虑到他们也是这样在想，而且我还健在，就很快原谅了他们。在一个月实习期结束后我之所以能脱颖而出，说明我一定有比他们暂时聪明的地方，因为那天当他们在美女们面前表现出不由自主的兴奋，导致他们唧唧喳喳拼命说话逗笑卖弄的时候，我却异常认真的学习他们车间的每一道工序，一脸的肃然和冷漠，技术性的问题，只是偶尔问问哺乳动物这些美女们对面的几个阿姨级员工，绝不抬头正面看她们一眼，眼角余光，却能感受到她们对我的另类关注，毕竟，我表现的那么与众不同，对工作认真，负责，专注。1天下来， 我已经明显的感受到了她们对那些鸟人的厌倦和无奈。其实，刚开始她们对这些所谓大学生还是很有兴趣和新鲜感，包括他们清新的外表和幽默风趣的谈吐，但是，前前后后这么多人你来我往的参观实习，早已经有点审美疲劳了，而这些傻鸟还在一条路上走到天黑。不知道是他们学校大学女生的低级品味贯坏了他们，还是他们真的是过于年轻而不知轻重有度的道理。在我处心积虑的白天装模作样后，我不可能这样第二天再这样一人闷骚，我太明白趁热打铁的道理多么有效，天助我也，正好当天她们晚上需要加班，其实，基本上毛衫厂是每天都需要加班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厂长一周只约我们打2次球的道理， 我说的天助我也的意思是，那天除了她们和1楼的包装部，其余的部门难得地不用加班。 OK，我明白晚上在其他部门的实习生肯定不会再去，而她们这个部门的实习生经过白天的折腾，也应该没有什么兴趣，也不好意思再去胡说八道骚扰她们。正好给我有个当孤身英雄，尽情发挥的机会，有时候，我还是喜欢一个人跟美女相处，做些不会被同性干扰的策划，以维护大好和谐有趣相处的局面。

无奈世事难料， 当晚， 当我装作不经意漫步到2楼查补车间时， 竟然发现了一个令我万分诧异的情况，过来陪她们部门加班的实习生，竟然不下于20位，也就是说，除了那些实在来不了的傻鸟，这些傻鸟中的傻鸟都来了，还有我这个站在门外，准备马上进来作陪的傻B。

正在这个关键时候，我作出了一个后来证明是无比英明的决定，悄悄退了回去，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车间，回到宿舍里冲凉睡觉。我告诉自己，与其在这个时候跟这么多人抢着说话，不如隔天再来，打个差异化。令我惊喜的是，不用到第二天，当天晚上，这个差异化的效果就起到明显作用。那班鸟人打着学习的名义陪她们加班后，郁闷的回到宿舍，有人跟我抱怨说：“还是你好啊，你不去那个哺乳动物都问起你，说今天那个穿棉布水洗白衬衫的储干怎么没有过来啊，靠，你不去还有人问，我们去的人后来被那些老女人赶，真TM的不爽”。我内心一阵狂喜，有如一个拿了黑钱的中国足球裁判，看着比赛的场面向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一样。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哺乳动物说那句话的时候，肯定是因为想看到我而不经意的脱口而出，我甚至还自我想象，她说完话后突然发现失嘴而立即不作声，任凭人家起哄而双脸绯红的娇羞模样。

第二天再去的时候，我一改昨日风格，直接走到她对面的那几个阿姨那里，诚恳的说道：“昨天真是感谢你们的知道，我现在对你们车间各项工作流程很熟悉了，但是，今天更重要的是，想坐在你们傍边看你们查衫的情况，如果你们查到有不合格的，就跟我讲解下不合格的状况和造成的原因”。不出我所料，有个比较外向的阿姨大声笑说：“呵，你这么靓仔，坐我们老人身边干什么，对面那么多美女，你过去问她们请教嘛，她们年轻眼力好，反应有快，国语也比我们会说，你过去找她们吧”。阿姨好像很配合的说的很大声，结果所有的女孩子都在笑，哺乳动物也抿着嘴巴在偷笑。我有点尴尬，却很坦然的说：“好啊，阿姨，那你安排我去找谁啊”。我明白我必须改变昨天的沉默风格， 男人，该勇敢的时候如果还装B，是
会被女人内心鄙视和错过好机缘。我正准备走过去，直接找她，不去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现在想跟她在一起我就去，爱谁谁。谁知道该阿姨热心过分，说出了一句让我和她都很尴尬的话，阿姨说：“你就去找××（哺乳动物）吧，哈哈，她昨晚上还在念叨你没有来跟加班呢”。话一落，大家都在笑，只有我们
两人脸色通红，我不知道该怎么圆场，甚至没有好意思直接走过去。

记住一个道理，关键时候，女人其实远比男人敢于追求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会处理的很聪明。哺乳动物脸色红潮未散，就抬头直视我说：“别听她们的，昨天我是想问一个问题，以为你会来，结果没看到你，就随便问了下”。天啦，我第一次跟她这样正视眼睛，她的眼睛竟然那么大，眼珠真的是很黑很亮，特别是她坐在那里抬头眼睛睁向上看站着的我，更显得眼睛滚圆滚圆，流光溢彩，双眉含波。我的心跳已经完全失律，强压镇定后，我装作轻松回答她：“哦，是吗，那我今天就坐你这里，我回答你，不过你要教我哦”我一面走到她傍边坐下，一面轻轻问：“什么问题啊，这么严重，你说”。

她聪明的回答道：“好啊，我可以教你，没有关系。哦，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下你昨天穿的那件衬衫是哪买的，我觉得那个款式和料子都很好，穿着很帅气”。我知道她是瞎扯的，不过却证明昨天我眼睛的余光还是很准，她不但注意到我，还观察的那么仔细。我看到她的那个欲说还休的样子，忍不住想逗她说，我已经有了一件，你不要再我一件哦。但是看到她脸上的红晕犹存，就没有再去调侃。于是我就老老实实坐在她身边，在那些鸟人的红色眼光中傍若无人的专心看她做事。

这天的学习效果并没有因为我的心猿意马而减低，功劳完全在于她的认真和耐心，我不得不真正的好好学习，因为，她的那个正式模样，会让每一个人尊重她的工作本身。下班前，她主动跟我说要我明天再来一天，她会把公司的一些其他部门的工作，流程情况跟我再探讨一遍，说是不一定的话可以提醒我一些东
西。我知道她是用心良苦，因为她从那些实习生口中知道了我们写报告的事情，她是想帮我，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延长一天在这个部门的时间也没有关系。我本来准备的是后面6天时间，2天在查补车间， 2天在包装车间，3天的时间总结和写报告，大多数人都安排后面三天的时间写报告，这样时间充裕， 写到想不起来的地方，还可以随时回车间现场再看。我现在把写报告的时间减少一天，多学习点她的经验也好，毕竟我对自己的文字速度还是很有自信，起码不会输给他们，再说，也难得有人这样详细和系统的给我一些信息，这个是他们肯定没有的。于是我当即答应下来并再三致谢。

第三天她很细致的把公司里面的一些情况给我系统再培训了一次，重点讲了一些重点难点和关键控制点，并且给了我一些她认为怎么解决的启示。我如获至宝，很快就构思好了该怎么去写这个报告和这个报告能够吸引厂长的地方。

提交报告的日子只剩2天，我必须得正儿八经坐下来，绞尽脑汁把我的思路变成文字， 也把这个月来的所见所感理一理。菩萨保佑，老天在写东西方面赐予我的能力，足够我完成这份报告。就像写其他任何东西我都喜欢一气呵成一样，几个小钟过去，我的一篇5页纸报告就洋洋洒洒啃了出来。 考虑到这次报告关系到饭碗和饭碗的含金量，我摈弃了自己从不检查所写东西的习惯，耐下性子把报告看了N遍， 自觉万无一失，非常满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纵使我对自己的报告自鸣得意，还是想看看其他人的进度如何。在成品包装车间物料房把刚写的报告收拾妥当，晃了晃发酸的手臂，我准备到车间里去转转。

这时阿蝉走了过来，跟我开玩笑：“哇，考卷做好啦”。

我摇摇脖子，感谢道：“是啊，谢谢你关照，借台我用，防碍上午工作啦”。

阿蝉打个哈哈，说哪里哪里，以后还要你关照呢。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看好我，还是客气话，总之，是真的很感激她。没有她给面子把这个台借给我，我就只有找车间其他有台的地方，或者公司的会议室去写，那样，我不可能获得自己独立的安静空间。

阿蝉是中山本地女孩，20不到，个子瘦小，皮肤黒黝，一脸的青春疙瘩，具有本地女孩的大部分特点，人也非常好，唯一让我很看不习惯的是，她在跟别人说本地话时那一口难听的中山石歧土白话。

这家工厂，仓库的主要管理员，一定是本地人，毛衫原料仓的主管也是个本地的老女人。老板的思维里面，第一信任的是自己的家人和非大陆员工，第二信任的是中山本地人，大概最不能相信就是这两者之外的广大员工，包括我们这些外地的实习储干。

其实阿蝉做事是非常的麻利，认真负责。从我的观点来说，她还是个好心人。
我去成品包装车间体验的第一天，就认识了阿蝉。她是隔壁成品物料仓的管理员，单独的房间，除了她，还有一位做收发的江西女孩。到呆那第二天，我就彻底跟她搞熟了关系。坦白的说，我在她工作房学习那些唛头时候，就看上了她这里的工作环境和桌子，我明白把这张台借用几个钟是自己当务之急的任务，所以，我必须迅速跟她搞熟，至少，能熟到她把台借给我用那几个钟。

谢天谢地，她的搭档，也就是那个来自江西的收发员，阿霞，是我的老乡。我决定通过围点打援，声东击西的方法来获得阿蝉的好感。于是我跟阿霞狂套近乎，勾起了她N多共同语言，跟我一起大讲家乡的风俗，特产什么的。我们江西只要不是同一个市的人，大部分互相之间是要讲普通话，这点，湖南人可能感同身受，因此，并不需要翻译给她，非常自然。这种只需要脸皮和嘴巴的活，只要我一旦豁出去，效果一定是可观的，很快她就被我生动的描绘，夸张的肢体动作，和幽默的语感搞的笑的抬不起头，在我挥发了大约半杯可乐罐容量的口水后，我知道，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从阿蝉仓库出来后，我直奔4，5楼的前整车间和3楼的烫房，到处看到我的那班实习同伴在各个角落奋笔疾书，我暗自叫了声好，就让他们折腾去吧，估计， 2楼的查补车间他们已经是无暇顾及，我正好去看看哺乳动物，特别还要去感谢她。可惜中饭时间已到，我只好下午再去。

在提交报告前的一天零一个下午，一到车间上班我就直奔2楼哺乳动物查补台，却发现哺乳动物的位子空空如也。如火箭升空后突然坠落，我失望到了极点，强作欢颜跟几个熟的阿姨打了打招呼，装作不经意问：“咦，这里空个位子，她不在啊，我正好坐呢”。傍边那个厂第一美女，也就是她的安徽老乡，业务部张经理的老婆，用她那徐小凤一样的嗓音不紧不慢告诉我：“她下午请假了”。我哦了一声，不好再说什么，麻木的翻了翻台上的毛衣后，起身想要离开。第一美女眼睛水灵零瞟向我，冷不丁抛来一句话。

“靓仔，我们老乡看上你呢”第一美女边说边把我手上的几件毛衣拿过去，“不要动这，返工好了的”

我脸皮一麻，估计也没有红，心跳略有加速，说：“不要开玩笑啦，领导”，“去，谁是你领导，我可不敢做你这大学生的领导，我们都是没有文化的人”我打趣她：“领导夫人是领导的领导嘛，就算隔级，你下命令我也是要听啊”女人都喜欢听好话，第一美人的脸上分明好看许多，却装正经的说：“不要乱讲，他是他我是我”

“那不同，你们一家人呢，经理夫人还要多帮我在枕边美言几句才是”对面的几个阿姨笑了起来，第一美人虽是受用，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慌忙转移话题。

“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我们阿黛怎么样，喜不喜欢啦”

“呵，暂时没有，有劳你多介绍介绍哦，阿黛是大美女，喜欢的人又多，哪轮得到我”我说。

“你小子没良心，人家这两天特别关照你，教你那么多，你还说风凉话”第一美人娇声抗议。

“哦，我是很感谢她嘛，人家阿黛是肯帮忙，人热心而已，你们不要乱开玩笑”我心理甜甜的。

“不跟你们讲了，我去洗房看华哥去”

我起身停止了她的八卦，下楼去了楼下另外独立的两个房子里，一个染房，一个是洗房。

华哥是洗房的主要技术性员工，河南人，一身结结实实，特喜欢吹，在这么多实习生里面，他最喜欢吹的对象是我。用他的话说，是喜欢看我打球，也喜欢我说话。其实他还没完全讲出来，应该是他喜欢对我说话，吹嘘他自己的种种事迹。更深层的原因，可能是他对我的一个特点异常崇拜。

这个特点就是我胸部上那两团不大不小，又象肌肉又象肥肉的东西。华哥喜欢露出他的手臂，象健美运动员一样展示他的强健肌肉，在我多次被他得意洋洋比试下去后，终于有一天他黯然对我说，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怎么都练不起他的雄肌，至今还是一马平川。然后拍拍我的胸，叹气说道：“我发现还是你们喜欢打球这些运动的人好，天天投篮，运球什么的，胸部得到了锻炼”。

“没什么，关键是四肢有力就好，胸部肉多也是藏里面”我安慰他。

“不是这样，胸部有肉穿T恤好看，喝酒的时候光身子也很猛”原来他是这样才幻想有胸肌。

华哥一大好处就是，悲伤来的快去的更快，不会陷进死胡同，这个事情说了就说了，也不总惦记和抱怨，天生的乐观，但却从此对我更亲密。

我下楼后走到洗房华哥工作台前，看到他无所事事伸了哥懒腰，我学着他的口气大声嚷嚷：“华哥，又没个屁事了啊”。

“靠，下午没衣洗，明天全厂放假。今天不会再做衫拉下来的”华哥其实很惬意。这家工厂是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每天都加班加点，能有放假是天大的喜事，我理解他喜悦。

华哥喜欢看女人，也喜欢谈女人，据说在厂里的历史悠久，工作性质又比较悠闲，所以，对厂里的各种典故信手拈来，特别是有点姿色的女性员工故事。我今天下来找他，也就是为了打听哺乳动物的一些事情。我提醒自己不要让他看出来我是特意要打听哺乳动物，以免他笑话我，最重要的是不至于因为有了这个
看法而影响他对哺乳动物公正八卦。

“靠，那你爽了，明天又可以找女孩子出去HAPPY”我先不急。

“爽个鸟，厂里这个些女孩子，差的我看不上，好的人家也不爽我”他大大咧咧骂道。

“华哥啊，厂里这么多，不会吧，我看查补车间还是有些不错的”我进一步了。

“查补车间？我知道，那些女孩子是长的好，可她们眼光高呢，起码工资还比我还高，我不是没有试过，可惜都失败啦。咳，不去想那些吊女人了，现实一点，隔壁玩具厂也大把厂妹，老子今年泡她几个”华哥恶狠狠的发誓样。

“哦，是吗。查补车间的女人这个情况啊，不过她们也是有人泡到的啊，好像那个安徽美女就被张经理搞定了嘛，人家婚都结了”我自然不让他把话题转到隔壁玩具厂的女孩身上。

“操，你都知道说是张经理啦，这个厂，张经理这个级别的有几个啊，我们不能比”他把“比”字拉了很长，又继续说：“不过有一个例外，我老乡把她们安徽那个大波妹搞定啦，靠，当时想追大波妹的人比想追张经理老婆的人多了去了，我老乡几个月就搞定，你说猛不猛？”。

我看他已上钩，总算说到哺乳动物了，这个事情我早知道，并还想知道更多，于是很有兴趣的样子继续问他：“华哥，你老乡好牛哦，我看那个大波妹是好漂亮，那对大大的杏花眼会吃人呢，你老乡是哪个部门，谁啊？”我装作不知道这个鸟人已经被开除。

华哥话题一旦打开，就像忘记关的水龙头，哗哗不停。

“那个吊毛，别提了，太猛了，跟牛一样，我跟你说，洗澡的时候，你看到他的肌肉可怕，那个东西更是跟驴一样。”华哥无限神往的样子。我哦了声鼓励他继续。
“半年前被开除了，这小子暴力倾向很强烈，太野蛮，素质太低”这种话竟然从华哥口里说出来，我已知道哺乳动物的这个男朋友是严重到了哪种地步。

华哥介绍说：“这个鸟人经常在厂里打架，没人敢开除他，那个行政肖总都被他威胁过，后来林厂长过来后，终于把他给咔嚓了，那次他也太过分，打断了烫房一个男工的小腿。他跟大波妹拍拖的时候，大波妹也没少被他打”。

我心里一惊，一边想象一个高度强壮和残暴的男人，穷凶极恶的在殴打一个娇嫩的女人的情形。

“那大波妹还跟他干什么啊，这种男人，早分手算了”我不解问。

“分手？她敢啊，不怕被打死哦。当时追她的时候，她也是不同意的，后来这个吊毛知道大波妹在隔壁厂有个刚出来打工的亲弟弟，威胁她说如果不跟他拍拖，就把她弟弟给打死去。这段事厂里很多人都知道，大家都很同情她，说实话，就算那个鸟人是我老乡，我也很鄙视他，强人所难，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有点沉不住气：“好汉个鸟，这样的人渣只管达到目的，哪会管其他，变态！”
华哥点点头，算是同意我的话，继续发表高见：“在他离开厂里前，大波妹跟他在外同居快半年，有几次我听保安说大波妹不肯出去住，被他打的很凶，后来还是得去。他被开除也都半年，还是没有人赶去追她。那个吊毛走前放出话说，他先回去河南，以后还会来找她，如果大波妹跟谁拍拖，他就废了谁。”

“他妈的，这个他妈的变态”我出离愤怒，说：“大波妹真他妈的可怜，碰上这样的鸟人，吊毛”

按照华哥的喜欢，每段故事讲完，他都会用一两句他认为很MAN的方式来总结。
“我要是大波妹，就直接半夜起来拿道砍死他，对着脖子，一刀搞掂”，华哥说话的时候，眼睛充满了豁出去的气概，英雄的很。我知道这是他的思维方式，再怎么去跟他说他也理解不了世界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都是这样，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要被身边的女人杀死，很难有女人敢拿刀子去杀人，即使她们真的是碰到杀人犯需要反抗时。

我苦笑了声：“华哥，还是你牛，我去抽根烟，下次再聊”。

我没有叫他一起去，华哥不抽烟。按他的话说，他是一切江湖爱好都有，就是不抽烟，如果是喝酒，他谁都不怕，有次还一敌四位高手，打了个平手。

我闷闷不乐从厕所抽烟回来，就听到办公室人在叫我，是厂里著名的石女小印。小印是负责排生产单，统计全厂生产报表的女孩子，长的身高马大，面目还算清秀，却总喜欢露出狰狞，打交道时凶吧吧的，特别是对于男同胞。厂里除了厂长老板他们，没有几个男管理人员没受过她的吼叫，故雅名石女。

小印告诉我，明天全厂放假，厂长说一起打球，要我组织实习生这边的人准备好，下午4点开始。我想也没想就应承下来。闲着也是闲着，心理很憋，打球也好发泄发泄。

晚饭后，我散到厂外去买烟，出厂后走大概两分钟，拐过厂正对面一栋楼房，就是一条大马路，马路上有座人行天桥，天桥靠近我们厂一侧傍边，有一个货品齐全的士多店。我就是去这个士多店买烟。

从店主手中拿烟后转身，我看到哺乳动物正好走下天桥，她也看到了我。我赶忙走过去，喂了一声，她也顺势停在那里。

我主动说：“下午没看到你，你老乡说你请假了，刚回来吗？”

她有些讶异，眼睛盯住我看了下，草草回答声是，就准备往厂方向走。我突然发现她原本清澈水汪汪的杏花大眼有些红，心里一软，赶紧说：“还没吃饭吧，我报告写完了，还要感谢你呢，走，我请你在外吃个饭，当作感谢礼，呵呵”。

哺乳动物笑了笑：“写完啦，恭喜哦，我最怕写字，还是你厉害。吃饭就不用了，这么点小事，再说我也没有帮到什么忙”。

我看她没有强烈拒绝，告诉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看她有些红的眼睛，我知道她情绪肯定不好，这个时候接近女孩子，应该是最容易拉近距离。我坚持道：“那不行，你要是不去，我以后就不找你请教任何东西啦，谁要你太不近人情”。

她笑：“我哪不近人情啊，你在车间问什么我都有告诉你呢，是你太客气”

“你近人情那就去啊，不要用客气来拒绝我嘛，革命就是请客吃饭，今天啊，你不去，就是不革命”

这句话逗到了她，她抿嘴说：“那好吧，我可不想做反革命，你等等，我先去厂里换衣服，中午出来的急，厂服都没有换”

我急切说：“好，没问题，我等你，你快点出来，我就在这里等”

从哺乳动物进去再到她出来，我估计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坐在士多店柜台傍，总共干掉三瓶可乐，地上多了七个烟头。

直到哺乳动物出现，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需要等一个钟。

她下面穿条米黄色长腿喇叭裤，踏一双浅兰色松糕鞋。裤子和鞋子，都是那时最流行的款式。上身着短袖V领黒衫，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有点飘软，却不松垮。V字领口开的不低，然而她的夸张胸围，硬是挤出了部分圆鼓鼓的出来，连及V领露出来的皮肤，白花花的一遍，在黑色衣服的绝对反衬下，让人炫目。

她看到我眼光发直，羞涩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冲了个凉”

我回神过来，怪不得先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味道。我把眼睛往上台，看到她的一头黑发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又直又顺的刚好触及肩头。我茫然说了声：“那我们去哪？”

“随便，我觉得肚子饱饱的，吃不了什么，找个不闹的地方就可以”。

我求之不得，正好想去找个人越少越好的地方，就建议说：“那去西餐厅好了，我这里不熟悉，你知道附近哪有吗？”

她似乎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其实也没有去过附近西餐厅，好像前面不远有一家，我们走过去看看”

我心花怒放，陪她一起漫步过去，我有意走的很慢，夜风吹在身上说不出的舒爽，身上的每条神经都好像在被人轻搔，痒痒的，酸酸的。开始的几分钟，谁都没有先说话，只是瞎走，难堪的沉默，我也瞬间头脑空白，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题开口。不过，能清晰的感受到路上行人对我们这边的关注，我明白那些眼光全都是对着她来。如果路边有个她这样的女人，我也会注力看看。这就更加让我很不自然，仿佛是跟她站在舞台的中央表演话剧，下面坐满了观众，我们说的每一句话，没一个动作，都是在强烈的白炽灯下，被放大给人观看。从刚跟她接触到最后我们分开，我们每一次外出都会惹来这样的关注，我从开始的不习惯，到后面就慢慢适应，应付自如。发展到后面反而有些喜欢，甚至是享受了，直至最后的麻木。很明显，当天从去西餐厅到回到厂里，我都是处于第一个初级阶段，这让我的发挥多少受到影响。

好在我路途中终于想出了一些鸡毛蒜鼻的小事来打打哈哈，她也很配合，西餐厅不远，生意也很清淡，不似现在，那时在工业区傍边的西餐厅生意，普遍都是鬼打的人死，生意平平。我们到窗边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了下来，我才感到由衷的轻松，她似乎也放松不少，餐厅内昏暗的灯光和松软的沙发，让我的心情暧昧而骚动。我们在那里呆了三个小时左右，因为不想给人说闲话，大家回去进厂门还是一先一后，她进去十分钟后，我才慢悠悠的荡回去。

这三个钟里，我们开始说的都是很平常的话题，但我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下午跟华哥对话的情景，不时会有哺乳动物被殴的场面浮现。我很想亲口问问她关于她的那些事情，但是，不可能第一次跟她接触，大家非亲非故，我就如此八卦。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让我在跟她聊天时候屡屡走神，好在我很快意识到这样下去我会给她留下相当糟糕的印象。理智终于把我的胡思乱想拉离了餐台。我火速盘算了目前这场对话的背景：我们是第一次单独外出聚会，之前大家才聊过那么些时间，于她来说对我虽有初步的好感，但这好感仅限于帮我些生产知识和不拒绝我单独吃饭而已，对我其实还是陌生状态，也不知道我幕后会了解到她这么多。这样一分析，我心定肚明，马上调整了自己的思维和决策。我这个晚上要达到的效果，就是让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进一步增加对我的好感。

思路决定出路，我开始了又一次的强项演绎，对阿蝉那次只能说是发挥，甚至有些油嘴滑舌，但是，在哺乳动物面前，我必须用更高级的手段来表现自己。我讲小时候的趣事，学校里的趣事，社会上的趣事，把她逗的前俯后仰，看到她的样子，我更心旷神怡，发挥愈来愈好。但我知道，让一个女人笑了，你能够获得她的好感。要打动一个女人，必须赢得她的眼泪。后面的一个小时，我讲了一些自己伤心的往事，动情之处，更是哽咽难语。我已分不清是我在想赢得她的眼泪，还是我真的需要找个异性去倾诉。这些伤心的事情，我以前没有跟人这样去说过。至今我还坚持一点，对于女人，男人可以有善良的谎言，却不可以无中生有去编故事骗人，善良有好报，瞎编却恶心。

买单之前，在我最后一次给她递纸巾时，她却挂着泪珠笑了：“被你害死啦，今天下午请假去送我弟弟回家，就哭的要死，现在又被你搞的哭这么多，明天怎么见人啊”

看到她古怪的样子，我真的好想把她抱过来楼在怀里，什么梨花一枝春带雨，什么楚楚动人，都不足以形容她当时可怜，可爱，可笑，可人结合在一起的状态。

回来冲凉后，躺在宿舍的床上，我脑中全是她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哭，她的味道。让我鄙视自己的是，她坐在那里笑的前俯后仰时，不小心让我看到的春光，总还在眼前徘徊，我想起了犹抱琵琶，呼之欲出，泰山压顶这些词，我知道，相比第一次在仓库跟她邂逅的思维看来，我正失去了一些简单的纯真
的东西。

第二天，因为一个月来的第一次放假，我们这班实习储干都睡到中饭前才起床。我猛然想起了昨天小印的交待，急匆匆洗刷后，挨个去找上次能打球的那几个人。结果他们的回答让我万分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明天早上就要交这报告，现在他们还没有写完，早上睡个饱觉，下午和晚上继续写。我叹了口气，没有办法，我不可能要他们不要写报告去打球吧，何况实习生中绝大部分的人的安排都是这样。看到他们如此花费时间，我都怀疑自己上交报告后是不是会被淘汰，因为，我怎么那么快就写完了呢？会不会没有他们考虑的那么周全？

但我无论如何不愿意又拿出写好的5张纸出来，修修改改再写一次。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尽人力了，就听天命吧，我这样劝自己，不禁暗骂了句：“TMD，人死×朝天，不死万万年，这班鸟人，憋这么久干吊啊，害的老子没球打，怎么跟林生交待呢”。
林厂长，行政肖总，还有业务部张经理，都住在厂里一排平房里，每人单独一套，离我们宿舍不远。中饭后，我厚着脸皮去了他家，在别人的指点下，我敲了他家的门。开门的是林生老婆，我问好后简单介绍了自己，她就很客气的把我迎进客厅，我看到林正和另外一个男人在喝茶。

林看到我进来，有点惊讶说：“你啊，过来坐，喝杯茶，来来来”。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天喝的是功夫茶，林是福建人，有喝功夫茶的习惯，长的却不像大多矮胖的福建人，真是南人北相。

我有点拘谨坐了下来，欲开口说话，他却先指着一个小杯对我说：“来，喝这杯，这是上好的铁观音，这个是我朋友，在中山这边做点小生意，这位是我们厂新来的大学实习生，哦，你是那个，。。。那个”

“姓刘”我赶忙说。

“哦，对，小刘，小刘你过来找我什么事情”林说话总是很直接，并且粗声大气。

“林厂长，昨天小印跟我说今天下午四点你要和我们打篮球，但是他们还要写报告，您知道明天就要交您了，没有办法打，所以，我特意跟您来说明下”我渐渐放开了些。

林生哈哈一笑，手往头上抓了抓：“哦，是呵，我还差点忘了，反正今天下午我也打不成，待会我要跟这个朋友出去办点事情”。

我松了口气，忙说：“好的，那我先出去了，不防碍你们谈事，谢谢”

林说了声好，又礼貌谢我后，我就起身准备走了。

林好像想起什么，在我起身尚未走出后问了句：“小刘啊，那你的报告写完了吧？”

我速答说：“写完了，反正就那些东西，三言两语写出来就算了”

“好，本来就是啊，这样性质报告超两页纸我就不想看，那你先走吧，明天你跟他们把报告一起交来”

我慌忙道再见，逃似的从他家出来，一身冷汗。 好险啊，我那个报告是5页纸，如果不是今天凑巧听到他说，交上去岂不就挂啦。

我立即揣着口袋里的报告，拿了笔和纸，走到厂外的一家糖水店，找了个安静的干净位子，叫了杯冰柠檬，静心重写我的报告。

一个小时后，我把我的5页报告改成了1页，林生不是说超过两页的报告他不看吗，那我就直接狠一点，改成1页好了。我把那些描述人尽皆知的工艺流程描述，个人感想的形容词全部删除，再把看到的问题和提出的解决办法精练了一遍，写在一页纸上就OK。

我想林生是给我上了第一堂管理课，他不看两页纸的报告，这种方式虽是有些极端，却反映了他的一个看法，就是工厂的管理人员沟通方式必须直接，简洁，高效。以后在我的工厂管理生涯中，我写的报告和工作方案从来不用任何形容或者修饰的词汇，基本上只用数据和最冰冷的术语，能够一个字搞定的意思绝不用两个字。

第二天早上，我们集体把报告交给了行政肖总，他再转交给林厂长和张经理他们研究。下午上班后，小印跑到车间来，点了7个人的名字到办公室开会，我是其中的一个。

到会议室，我们7个人坐了几分钟后，林厂长和张经理走了进来，一落座，林开门见山说：“恭喜你们，经过一个月的实习，厂里决定留下你们7个人在厂里工作，其他实习储干肖总正跟他们办理离职手续”

我内心激动不已，但还是按奈住，跟大家一样保持不动声色。

林继续说：“××××四个人，你们以后属于业务部，归张经理领导，你们好好跟他学吧，××，你到查片车间任主管，×，你去缝盘车间做主管助理，小刘，你做我的助理，主要负责生产方面的进度和协调，以及外发的管理对接”。

我头脑一遍空白，厂长助理啊，妈妈的，我就是厂级干部啦，我靠，YEAR！当时，我并不知道其实我就是个没完没了的跑腿和上传下达，累到吐血的尴尬角色。

林生有点卖关子：“你们知道挑你们出来的原因吗？不清楚吧，我把理由跟你们讲讲”

他边笑边说，用他一贯的粗声和直爽风格。“我跟你们讲，30个人报告我只看了你们7个人的！因为那些人的报告都超过了两页。我绝对没有必要去看，你们这几个人里面，我和张经理看了你们的简历和这次报告的内容，分析了你们的风格，才做出这样的安排，其中小刘是我后来跟老板通了个电话，临时增加的这个职位，我也需要个人来帮我，他的风格比较适合，而且，他的报告只有一页，包含的问题不比你们两页的少。这样吧，会后你们就去肖总那边办理手续，他会带你们上岗，小刘你会后到我办公室来。”

真不知道是科学还是讽刺，写3页以上的全部滚蛋，2页的是留下做主管或者主管助理级别，写1页的我是厂长的助理，我不知道是替自己幸运好是该为那些冤死的23个人悲哀，如果没有昨天下午我去林家，那今天离职的应该就是24人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也想不到你的下一步是什么，或许成功是要靠机遇和实力，对我当时，有没有实力我不清楚，反正运气好到家是肯定的。生活中残酷的一面是，那23个被刷下朋友，即时办理出厂手续，就被要求马上离开工厂。以致我们7个兔死狐悲的家伙，想半真半假的送送他们，都不可能。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生匆匆，就由得事情去吧，当时我心念道。辣块妈妈的！我总算搞掂了自己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工作，我可以给我老爸老妈打电话报平安了，我可以好好学习和施展自己了！

中山的天，是晴朗的天，中山的人民我好喜欢。

当然，还有你，哺乳动物。

（2007年1月2日）